海南周刊丨海南大学副研究员赵鹏曾赴南极科考：企鹅都市破冰行

■ 海南日报全媒体(méitǐ)记者 黄婷

近日，“雪龙(xuělóng)2”号极地科考破冰船首次抵达海南海口并向公众开放。海南大学海洋科学与工程学院副研究员赵鹏带着学生登船(dēngchuán)参观。

伫立在“雪鹰301”直升机前，海南的暖风仿佛瞬间凝固，赵鹏的记忆被拽回(huí)南极罗斯海维多利亚(wéiduōlìyà)地那片苍茫的白色大陆——山梁背后，数万只阿德利企鹅点缀在海湾畔，企鹅幼崽的鸣叫声与(yǔ)成年企鹅忙碌(mánglù)的身影交织成冰原的生命交响。

2019年12月，当时在国家海洋信息中心工作的赵鹏，作为(zuòwéi)我国第36次南极考察队队员，踏上了南极考察的征程。考察队一行从上海飞往澳大利亚霍巴特，再转乘(zhuǎnchéng)“雪龙”号破冰船，穿越传说中“咆哮”的西风带，历时十余天，终于抵达(dǐdá)罗斯海(luósīhǎi)新站（现(xiàn)秦岭站）所在地难言岛。

赵鹏在南极(nánjí)期间考察王企鹅栖息地。受访者供图

时值南极最暖时节，但眼前仍是冰雪世界，“白色荒漠(huāngmò)”是赵鹏(zhàopéng)对南极的第一印象。然而，次日的首次科考，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。

当他和其他队员徒步翻越碎石遍布的荒芜山梁时，眼前的景象让人(rén)震撼：数万只(shùwànzhǐ)企鹅如同(rútóng)铺展开的黑色绒毯，几乎覆盖了(le)整个海岸。浮冰上(shàng)是稍作休息的成年企鹅，巢穴中是绒毛未褪的企鹅幼崽。岩石间，如蜘蛛网般延伸的“高速公路”串联起无数个喧闹的“企鹅村落”。企鹅粪便染红的“营养盐溪流(xīliú)”在阳光下流淌，空气中弥漫着浓烈而独特的生命气息。

“豁然开朗，土地平旷，屋舍俨然。”面对南极大陆原始而(ér)鲜活的生命气象，赵鹏脑海中(nǎohǎizhōng)瞬间浮现陶渊明在《桃花源记》中描述(miáoshù)的景致。他惊叹道：“这哪里是(shì)冰雪荒原？分明是一座活生生的企鹅城市(chéngshì)！你看，那漫山遍野的‘企鹅村落’被蜿蜒(wānyán)的小路分隔，村里的‘房舍’鳞次栉比，育雏的‘托儿所’在一天天壮大，海边岩石上的企鹅爸妈们正准备出海捕捞，海滩上则是辛勤劳作(láozuò)后正在小憩的它们。整个种群井然有序、充满生机。”

中国南极秦岭站（无人机照片(zhàopiān)）。新华社发

在南极，气候、环境恶劣是常态，仪器设备出现故障也是常有(chángyǒu)的事(shì)。宝贵(bǎoguì)的科考窗口期稍纵即逝，而最大的威胁是时速超百公里的“地吹雪”——狂风卷起亿万冰晶，形成白茫茫的“死亡迷雾”，能见度瞬间归零，曾导致(dǎozhì)外国科考队员失踪遇难。

一旦“地吹雪(chuīxuě)(chuīxuě)”预警发布，外出作业便成了奢望。为了赶科研进度，团队必须与天气竞速。因为飘零的(de)雪花预示着“地吹雪”的临近，他们曾连续奋战24小时(xiǎoshí)。赵鹏与队友肩扛数十公斤重的沉积物钻机，一天内辗转多个采样点。当他们终于将上百公斤的样品和设备(shèbèi)运送至预定地点时，天地间已是白茫茫一片。

罗斯海新站(xīnzhàn)建设初期，赵鹏的“家”是狭小的集装箱板房和野外营地的硬壳(yìngké)帐篷“苹果屋(wū)”。当他问一位曾在野外营地连续工作9天的队友为何(wèihé)不回站里洗个澡时，那位队友答道：“站里实在太舒适了，一旦回去就(jiù)不想再回来了。”除了生活起居，在南极开展科研工作同样艰辛。在野外进行水样抽滤时，滤芯经常被冰冷的粪水样品冻住，赵鹏只能将其放入自己穿的“企鹅服”内层，靠体温慢慢(mànmàn)解冻。

作为国内外较早开展动物种群遥感研究的(de)研究人员，赵鹏此行的核心任务是用卫星(wèixīng)和(hé)无人机影像识别企鹅的栖息地和种群数量。然而，南极严酷的环境是巨大挑战：强烈的地磁干扰和极寒导致电池性能骤降(zhòujiàng)，让无人机频频失控，甚至面临坠海风险。他和队友只能将暖宝宝贴满特制保温箱，为电池维持工作温度。借助这一“土办法”，团队(tuánduì)最终成功完成(wánchéng)十余次关键起降，采集到了珍贵的企鹅分布高清影像。

出现在中国(zhōngguó)南极秦岭站附近的两只小企鹅。新华社发

震撼人心的发现来自卫星追踪器记录的数据(shùjù)。一只阿德利企鹅的迁徙轨迹竟长(jìngzhǎng)达2500公里，相当于从海南到黑龙江的距离(jùlí)！更(gèng)令人动容的是，成年企鹅在长达一个月的换毛期里，必须在“地吹雪”中忍受无法(wúfǎ)觅食的煎熬，体重锐减三分之一；一只企鹅遭遇海豹袭击受重伤后(hòu)，仍挣扎着向前爬行，只为将口中仅存的食物带回给等待的幼崽。

近距离(jìnjùlí)观察和对无人机数据的分析，让赵鹏发现了企鹅社会令人惊叹的生存法则：当父母外出觅食(mìshí)，“志愿者”企鹅会自发组成“护卫队”，集体守护“托儿所”内的幼崽(yòuzǎi)；为了筑巢，它们甚至会“偷”邻居巢穴的石头……“这些画面直击心灵，企鹅在极端环境下的坚韧与智慧，让人意识(yìshí)到每个(měigè)生命都值得尊重。”他颇有感触地说。

在归途中，赵鹏见证了(le)中国极地装备的(de)跨越式进步。去(qù)程时他们乘坐的“雪龙”号，虽然载货量较大，但科考设备(shèbèi)相对简陋，破冰能力有限。返程时他们搭乘的是我国第一艘自主建造的极地科学考察破冰船——“雪龙2”号。赵鹏自豪地说：“‘雪龙2’号是全球首艘能够在船首和船尾进行破冰作业，实现极区360度自由转动的船舶，配备了国际领先的‘月池(yuèchí)系统(xìtǒng)’，破冰能力实现了质的飞跃(fēiyuè)。”更令他称道的是，“雪龙2”号上的海洋气象观测仪器和预报系统，可以帮助考察队顺利通过西风带，避开(bìkāi)大型气旋。

在南极，每当看到五星红旗在狂风暴雪中高高飘扬，赵鹏心中就会涌起强烈的自豪感，这份自豪正是他坚持进行企鹅种群研究的动力之一。“企鹅是陆地与(yǔ)海洋的桥梁，是南极陆地生态系统的基石，企鹅种群的动态变化是《南极海洋生物资源养护公约》（CCAMLR）最核心的监测(jiāncè)指标。”赵鹏介绍，企鹅种群研究不仅(bùjǐn)关乎(guānhū)全球生态认知与海洋保护，更是我国积极参与南极治理、维护(wéihù)国家(guójiā)权益，提升国际(guójì)话语权的重要科学支撑。

近日，赵鹏（左三）带着学生(xuéshēng)在海口参观“雪龙2”号。受访者供图

2020年7月，赵鹏加入(jiārù)海南大学，将极地(jídì)科研的(de)火种带到了热带海岛。在他的指导下，一批本科生和(hé)研究生构建了国际领先的“地—天—空”协同企鹅(qǐé)种群智能监测体系。硕士研究生覃俊淇自主开发出动物目标标记平台和“PenguinNet”深度学习模型，将地面照片中企鹅的自动识别精度提升至88%；在无人机层面，结合高分辨率（0.3米）航拍影像，识别精度进一步(jìnyíbù)提升至91%，可精准区分企鹅的姿态(zītài)及幼雏；在卫星(wèixīng)层面，通过整合20余年商业卫星数据，成功揭示了罗斯海沿岸阿德利企鹅种群的时空动态。

同时，赵鹏也是我国最早开展蓝碳(lántàn)研究的专家之一，来到海南后，他活跃在(zài)海南蓝碳政策制定、基础调查、生态修复和国际合作一线。

海洋连通陆地，让南北半球融为一体。如今，站在南海之滨，赵鹏(zhàopéng)眼中长出新绿的红树林，早已与南极冰原上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、长途跋涉(chángtúbáshè)的阿德利企鹅，交织成(jiāozhīchéng)独属于这颗蓝色星球的绝美风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