专访｜中国自由攀登者周鹏：不断突破极限，是人类存在的意义

周鹏，国内(guónèi)首位完成干攀D15+难度的攀登者。 受访者供图 周鹏，是一个在国内普遍到有差不多55万人(rén)在使用的名字。但其中能够让中国以外(yǐwài)的人听过并且被记住的周鹏，并不多。 在自由(zìyóu)攀登的世界里，就有这样一位周鹏，正在做着令全世界攀登者(pāndēngzhě)都惊叹的尝试与突破。 今年3月下旬，始祖鸟签约运动员周鹏和他的(de)搭档(dādàng)曹新越在藏东南冰洞成功完攀了AI（Alpine Ice）12的攀冰线路，突破了国内攀冰难度的极限。这个难度的线路即便放在全世界的攀冰领域，总共也只有(zhǐyǒu)不(bù)超过5条。 自从2005年加入大学登山(dēngshān)社团，周鹏的生活就与攀登(pāndēng)密不可分，20年间，他(tā)攀登的类型越来越多样并且难度越来越高，至今，他完成了超过70次高山攀登，开辟了8座未登峰并且开发了17条极限新线路，已经是中国最顶级的自由(zìyóu)攀登者。 “其实我不是在(zài)挑战自然，而是在挑战自己(zìjǐ)。”在完成突破后的两个月，周鹏接受了澎湃新闻（www.thepaper.cn）记者的专访，谈起了自己的攀登生涯，也分享了自己对(duì)这项小众运动的理解，“我们不断去(qù)突破人类的天花板，这或许(huòxǔ)就是我们人类存在的意义。” 周鹏是中国首位(shǒuwèi)亚洲金冰镐奖获得者。 受访者供图 在自由(zìyóu)攀登领域里，周鹏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(de)名字(míngzì)。过去20年里，他在自由攀登上所取得的成就和荣誉，足以说明他在这个领域里的地位。 周鹏是中国(zhōngguó)首位亚洲金冰镐奖获得者，该奖项由韩国的《Man and Mountain》发起(fāqǐ)的，旨在鼓励具有(jùyǒu)创新精神和突破意识的登山者，被誉为“亚洲攀登界最高荣誉”。此外，他还以最佳攀登成就获得者的身份赢得(yíngde)过中国户外金犀牛奖。 不过，回忆起自己和攀登结缘的(de)经历，周鹏坦言，那个曾经需要天天爬山上下学的“大山里的自己”没有想过(xiǎngguò)有一天会将攀登作为一项专业运动，并且(bìngqiě)成为生活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。 “我小(xiǎo)的(de)时候觉得爬山累死了，我就没有想过，登山会以专业运动的形式出现。有一群人竟然会为了登山而登山。” 2004年，周鹏考入了(le)中国农业大学，之后加入了学校的登山社团。那几年，他(tā)先后(xiānhòu)攀登(pāndēng)了启孜峰(qǐzīfēng)、四姑娘山二峰和卓奥友峰这些(zhèxiē)高海拔雪山，也因为这些经历，他入选了2008年的珠峰奥运火炬传递的队伍。在那支队伍里，周鹏结识了同样热爱攀登的严冬(dōng)冬。彼时，国内关于攀登的权威资料并不算多，来自清华大学的严冬冬拥有扎实的英文基础，翻译了一些国外关于攀登的书籍，周鹏就从这些翻译书稿里汲取到了大量关于攀登的知识(zhīshí)，同时也点燃了内心“想自己去爬山”的火苗。 周鹏在大学时期加入登山社团，随后(suíhòu)入选2008年的珠峰火炬传递(chuándì)队伍。 在2008年的(de)珠峰火炬传递结束后，周鹏就和严冬(yándōng)冬成为了搭档，两人一起成功完攀了不少高峰，其中包括四姑娘山幺妹峰的“自由(zìyóu)之魂”路线，登顶那条线路(xiànlù)的最高海拔达到6250米；而到了2011年，他们又成功登顶了四川嘉子峰的“自由之舞”路线，勒多曼因峰的“纪念陈佳慧”路线，以及小贡嘎的“爽”路线，也正是(zhèngshì)因为这三条新路线，周鹏捧起了亚洲金冰镐奖(jiǎng)。 然而，就(jiù)当周鹏继续趁势去挑战更多高难度攀登时，他的(de)搭档严冬(yándōng)冬在2012年天山的一次攀登中掉下冰裂缝，不幸遇难。搭档的离世对于周鹏的打击非常大，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，周鹏还是决定重新回到山间，“我不能因为他的离开(líkāi)就停止了攀登，我觉得这也不是他希望看到的。我们的人生(rénshēng)和花鸟鱼虫一样，就是(jiùshì)生长和死亡 ，本身并无意义(yìyì)。而人的意义就在于可以去寻找人生的意义是什么，这个过程是有意义的。” 周鹏自己(zìjǐ)说，经历(jīnglì)了那次打击之后，他意识到自己真的很热爱攀登，当被问及为什么能够坚持这么多年时，他告诉澎湃新闻记者，“我就是喜欢这种向上爬的感觉(gǎnjué)，克服地心引力，不管是各种各样的攀岩，还是攀冰和干攀，或者是两者混合(hùnhé)的攀登。” 周鹏在藏东南(dōngnán)冰洞成功完攀了AI 12的攀冰线路，突破了国内攀冰难度(nándù)的极限。 受访者供图 突破(tūpò)国内攀冰极限，一场迟到17年的重逢 作为(zuòwéi)一名国内顶级的自由攀登者，周鹏在(zài)过去十几年里尝试了各种类型的攀登，其中，他在干攀领域上取得的成就相当耀眼。 干攀（Dry-tooling），是一项从冰岩混合攀岩（Mix）演进而来的攀登项目，指拿着(zhe)冰镐(bīnggǎo)、穿着冰爪攀爬纯(chún)岩石(yánshí)或者室内线路(xiànlù)。1994年，美国登山家杰夫（Jeff Lowe）在科罗拉多开发了(le)岩石屋檐并连接上了章鱼冰柱(bīngzhù)，其难度(nándù)为WI（Water Ice）6和(hé)M（Mix）8，标志着混合攀岩作为一项单独的运动正式诞生。那个阶段，混合攀岩和干攀并没有明确的界限，直到2012年罗伯特·贾斯珀（Robert Jasper）首攀了“铁人线路”，混合攀岩和干攀才有了明确的区分，其难度系统的表达方式也正式分开，混合攀岩的难度以M开头(kāitóu)，干攀的难度以D开头。 2024年3月(yuè)，周鹏成功完攀了湖北咸宁鸣水泉石灰岩大洞的“Ascension”路线，成为中国首位完成此难度(nándù)的攀登者(pāndēngzhě)。这条线路难度是D15+，有45米长，37个螺栓，是由韩国著名自由攀登者权英惠于(quányīnghuìyú)2018年6月开发，当时，它被认为是全世界可攀爬(pānpá)的最难线路。 “就在(zài)攀登鸣(míng)水泉这条线路(xiànlù)的几次尝试期间，我的一个登山向导朋友就给我发(gěiwǒfā)了藏东南冰洞的照片，然后问我要(yào)不要去尝试一下。”事实上，就在周鹏完成D15+难度干攀线路之前，他(tā)并没有(méiyǒu)真正意义上完成过攀冰挑战，2018年，他曾在加拿大坎莫尔进修时挑战过一条混合路线，但是在完成了岩石部分之后，他并没有继续攀爬上半部分的冰，“我以前觉得没办法在冰川上打镐，但后来觉得只要把路线上的点做出来，就和爬干攀一样，而纯冰线路上的攀爬对我是一种全新的挑战，为什么不可以这么(zhème)去尝试呢？” 周鹏在2024年成功完攀湖北咸宁鸣水泉石灰岩大洞的(de)“Ascension”路线，同样(tóngyàng)创造国内攀登纪录。 受访者供图 值得一提的是，2019年，周鹏(zhōupéng)成为了始祖鸟在中国的首位签约运动员。始祖鸟为攀登者提供专业的装备确保登山的安全性，其倡导的不断(bùduàn)攀登的精神与周鹏的目标和梦想也高度契合。全方位的装备支持，也让周鹏有(yǒu)了更大(dà)的动力和信心去尝试不同类型的攀登挑战。 就这样，带着在世界级难度干攀线路上的新成就，周鹏开始筹划藏(cáng)东南(dōngnán)的攀冰挑战。 “2008年我在(zài)青海的(de)玉珠峰北坡上一个冰川课程的时候，就(jiù)(jiù)看到了巨大的冰洞，当时我就在想，需要什么样的水平才可以爬这样的冰洞。”周鹏告诉澎湃新闻记者，这个念想在心里一存就是17年，“想到朋友的那张照片又重新勾起了我去挑战冰洞的想法。” 相比于17年前，周鹏的攀登技术已经有了(le)(le)长足的进步，并且拥有了更多(duō)挑战极限攀登的经验，于是，从真正开始策划藏东南的攀冰挑战到最后付诸实践，周鹏就用了两个多月时间。 “攀爬冰洞(bīngdòng)最大的挑战就是要考虑到冰的消融，我(wǒ)们原本想要去(qù)挑战的一个藏东南的冰洞，在我们去之前因为消融就不存在了。”周鹏告诉澎湃新闻记者，他们最后(zuìhòu)选择了原本想要挑战的冰洞背后剩下的未消融部分，而线路的难度要比原本计划的低一些，“所以我感觉自己(zìjǐ)在对于冰洞攀爬的挑战上还有一些保留空间。” 即便是没能按照原计划挑战“最高难度”的(de)线路，但周鹏的这次完攀AI12的线路，也(yě)已经(yǐjīng)突破了国内攀冰(pānbīng)难度的极限。他表示，全世界如今能够达到AI12或者相同难度的WI12，总共也就只有不到5条。 周鹏表示，此次(cǐcì)藏东南的攀冰挑战，是(shì)一次开创性的尝试。 受访者供图 接受失败，继续挑战不(bù)可能 “从难度(nándù)上讲，我在干攀领域所能够完成的难度远远(yuǎnyuǎn)超过了（藏东南冰洞）这个难度了。但我觉得最大的收获就是我们现在所做的尝试(chángshì)是成功的。” 周鹏告诉澎湃新闻记者，这次(zhècì)藏东南冰洞的攀爬就是先(xiān)在冰洞上进行开线，然后再进行攀爬，“它存在的时间很短，爬起来很有意思，所以这次挑战证明了(le)我们可以完成这种超高难度的攀爬，我觉得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想法(xiǎngfǎ)的验证。” 就(jiù)如周鹏所说，由于冰川会消融，所以藏东南冰洞的(de)攀冰线路就有了它的不可复制性，而且(érqiě)相比于在加拿大一些高难度的攀冰，它们的线路是存在于天然形成的水冰上，而不是像藏东南冰洞这种冰川，两者设置保护点的方式(fāngshì)并(bìng)不一样，“我是用(yòng)冰锥去做保护，而且有一些动作是我们在攀登时自己设计出来的，所以这条线路的可重复性非常低，所以其他人想要重复验证这个难度的话，就变得更难了一些。” 完成(wánchéng)了(le)这次国内攀冰线路的极限突破之后，周鹏不仅实现了他在17年前的念想，而且在自己的攀登生涯里又添(tiān)上了一笔重要的履历。不过，周鹏并没有打算就此停下脚步，而是(érshì)希望借着这次开创性的经验，去挑战更多极限难度。 “我没有给自己(zìjǐ)设定过终极目标，就是希望一直去挑战(tiǎozhàn)。攀登就是一个寻找失败的过程，找到(zhǎodào)一个自己可能怎么都爬不上去的，就停下来了。” 周鹏坦言(tǎnyán)，攀登就是寻找失败和接受失败的过程。 受访者供图 在周鹏看来，攀登就是这样一个去寻找失败和接受失败的过程，就如他(tā)在完成湖北咸宁鸣水泉“Ascension”的干攀线路前，他尝试了多次(duōcì)，也失败了多次，从2021年4月(yuè)开始挑战直到2024年3月才最终完成，时间跨度达到了3年，但(dàn)在从失败中获取经验并且最终克服各种(gèzhǒng)困难之后，周鹏总会得到心理层面的突破。 就如他自己所说，攀登(pāndēng)迫使他去训练自己的肌肉耐力和爆发力，并且(bìngqiě)训练大脑的想象力，以及心理承受压力的能力(nénglì)，还有面对恐惧的能力，同时也让他独立面对困难并且自主解决问题。也正因为在攀登中收获了身体和心灵上的成长，周鹏希望有更多人有机会(jīhuì)能够感受(gǎnshòu)到攀登的快乐。 “攀登(pāndēng)这项(zhèxiàng)运动已经发展了很长时间了，从1786年至今两三百年，人类在攀登上的安全措施也在不断进步。现在我们用到的绳索系统已经可以让(ràng)这项运动变得非常安全。” 周鹏在自己不断挑战高难度线路的同时，其实也一直在鼓励更多人走到户外去感受大自然的魅力，他(tā)创立自己的培训机构，指导各个年(nián)龄段的攀登(pāndēng)爱好者以安全和(hé)科学的方式探索自然。这样的理念(lǐniàn)刚好和始祖鸟不谋而合。最近这些年，一些优秀的攀登者们和始祖鸟一直在共同推动重启了CMDI计划，周鹏就是发起人和总教练，他们希望(xīwàng)构建安全科学的攀登理念，完善(wánshàn)的培训体系，引导更多人进行安全攀登。 周鹏如今创立(chuànglì)了自己的攀登培训机构，也在和(hé)始祖鸟一起构建安全科学的攀登理念，以及完善的培训体系。 周鹏曾(céng)说，攀登(pāndēng)不是一项极限运动，而是一项休闲体育活动，无论男女老幼、高矮胖瘦都可以参与并且体会其中的乐趣。 “当然，你(nǐ)也可以把攀登变成极限运动，去爬(pá)未登峰，探索未知区域，爬自己极限身体边缘的线路，这种把身体和心理(xīnlǐ)推到(dào)极致的时刻，才是真正(zhēnzhèng)的极限运动。”周鹏曾说，“在现在这个时代，我们要去找到简单的快乐，很容易。所以我们可以给自己找一点有难度的快乐，比如说攀登。” 澎湃新闻记者 马作宇(mǎzuòyǔ) (本文来自澎湃新闻，更多原创(yuánchuàng)资讯请下载“澎湃新闻”APP)